小吴向导x小叶哨兵

两个年轻人的故事

一点名词解释见合集

找到叶修的时候，是在一个白色的山峰上。说起来，吴雪峰原本并不是搜救队的成员，他只是来执行探查任务的。

他的任务对象即是这座山峰，它没有很高，但在三百多年前出现的一场对地未知冲击后，这片山地成为了被污染区，久无人烟，加上全球气候长期失调，竟至于雪落山头。

当然，现如今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凋敝的。

而史书里记载了，人类生存下来的最大原因是神旨，也就是在三百多年前的时候，神明临世，将一部分被神明选中的孩子提高了身体机能，分化为重精神能量的向导，与重机能的哨兵，方能以绵薄之力对抗这个污染横行的世界。

吴雪峰架开自己的精神域，开始确认这片地区具体的污染情况以及开发难度，平静且安定的感知场四面铺开。这片山区的状况实在不是太好，否则中央无论如何也不会委派向导来率先勘探。然而吴雪峰面无异色，这无疑是精神力足够强大的证明。

他其实从未在评级考核时被注意到，也或许是这份精神力太过悄无声息，唯独并肩作战的人，才能察觉出这份支撑的厚重。

然而随着时间推移，他还是皱起了眉头，不是因为来自精神域传递的痛觉，而是远处的声响。在山的背面，传来很微弱的生命体征，凭他的感知力，也要细细确认了才敢结论——那里确实有个人。这山间不算高，却地分阴阳两面，那人所在的一侧曲峭陡折，略一失足，恐怕顷刻间便要被掩埋了，也不知他是怎样过去的。

那是一个哨兵…或者说，兴许已经快要沦为“曾经是个哨兵”的地步了。从气息来看，他应该正处在暴走的边缘，体温开始失衡，创伤已经开裂，自愈能力由不知名的原因而被抑制。单凭一人之力，是很难徒步把这个人带出山的，吴雪峰正在考虑要不要发求救信号时，精神域却以一种高得意外的契合度在刹那间被接通了。

那是一个雨巷，巷子里没有人，只有一只长耳鸮。然而依照吴雪峰方才外放的感知场来看，对方的情况绝不算好，按说是要昏迷的程度，然而此时他却不在精神域内。

未知，这是最麻烦的情况。

他试探性地靠近长耳鸮，它便忽闪忽闪飞到吴雪峰头顶的电线杆子上，以一种警戒的姿态低鸣——意味是驱逐。

雨充斥了耳目，四下里都不见哨兵的气息，只有很浓重的潮湿。多留无益，然而在他退出对方哨兵的精神域的同时，鸮侧过头来，双翅一振，飞过房檐，又落在巷子深处叶修的手臂上。

雨下得更深了，但雨丝并未落在他身上。似乎目前的虚弱是一种可控范围内的赌博。

“好久没见到这么强的感知场了，”叶修对着自家精神体说。他顺手掸掸肩膀，把站在肩上的鸮胡噜下去，鸮瞪了他一眼。“但凡时间不那么紧俏，他再往里稍微走走，待个三五分钟我就藏不住咯。”

那你小命就也要没了，鸮冷漠地想。

它的主人笑了笑，问它，“你猜是这个年轻向导先解决问题还是救援人先到？”

鸮在他肩头蹦了蹦，刚才那个人有一种很温和的气味。它显然是抱有一定好感。

而那边的吴雪峰刚踏出这个误入的精神域，耳麦的信号灯就亮起红光，接连地闪了五下。

吴雪峰看到的时候，刹那间有一个不成型的猜测。

那不会就是搜救组的任务对象…

：任务变更，把他带回去。

…叶修吧。

连闪五下的信号灯代表最高职权的越级命令，那头电子音的末尾是一点微弱的杂声，很快被掐断了，飘飘地荡向空无。吴雪峰想，这人是何方神圣呢，竟要神明亲自来下达指令。

然而任务在头，刻不容缓，时间不够他仔细琢磨这个问题，在感知场里时刻都能感受到叶修生命的流失，冰天雪地里，一旦热量跌破失温的界限，刹那间就有可能迈向永别。

多亏吴雪峰一介向导，体能和实战素养超标，游走在峭壁间，可谓是经过长征般的艰险，终于到了那悬崖之际，哨兵所在的洞口。然而吴雪峰刚刚一步迈进平地，只是如常地行进，还未来得及近距离查看叶修的伤势，对方依然以极其敏锐的五感在刹那间跃起，肢体在倏忽间展开了，从基本的肩臂，到膝骨、腕骨，指节，每一处都是锋芒。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，那种姿态，就仿佛某种久经沙场的冷兵器。

这把利刃刹那间弹射过来，吴雪峰甚至本能先于理性地树好了精神屏障准备接下这一击，然而对方又在咫尺之间忽然失去了攻击性一样地往地下栽，又因为惯性作用而向前倒过来。这屏障如果继续维持着，则要伤到人了，可是时间来不及完全收敛，吴雪峰只能散了桎梏，漫铺了感知场，走进自己的精神域里去。

两场开始交融的刹那，吴雪峰才开始觉得这事不对劲。那哨兵刚才的攻击是无意识行为，则意味着本人一定在精神域里，刚才他居然没有发现，说明叶修的精神力甚至在他之上。

且不说这个哨兵为什么要隐匿行迹，有如此能力的哨兵怎么会以失去意识的状态出现在这里？

“嘶，好冷。”面前那人抱着双臂，穿了一身简装往吴雪峰这边走过来，“兄弟，你这精神域里也是冰天雪地的啊。”

“是啊，如果不是因为下雨，就去你哪里避一避了。”

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叶修了，吴雪峰做了个苦脸和他面面相对，打过招呼，先眨了眨眼睛。这位让搜救组几乎倾巢而出的人不仅讲话接地气，就算单从外貌上看，亲和力也很够强，狭长但不锋锐的眼睛，眼尾恹恹地往下垂，随意扯扯嘴角，就颇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。如果仅从情状上看，却好似并没有什么切实伤口。

然而以吴雪峰的敏锐，看得出来，虽然叶修的外伤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点，但还是需要及时得到治疗，便商量道，“这样，我先检查一下你的精神域，恢复意识，然后再下山。”

叶修并没有一般大男子主义的哨兵的那种抗拒帮助的心态，开放精神域的姿态潇洒大方，简略地道谢，他只额外提了一个要求，完成以后，不要带他回中央，留在这里就可以。

吴雪峰答应了一声，然而在他退出精神域，重新对着叶修打开感知场的时候，才发现这个任务没有这么简单。叶修的雨巷已经开始落下掺着杂质的雨丝，打在吴雪峰的精神触手上，带来一点灼痛的实感，这种外化于形的精神污染反映着内部的混乱。他往里走，雨势便越大，叶修的气息时刻缠绕在身边，但这位主人显然选择不亲自现身，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。

然而在他即将走到核心附近的时候，叶修忽然从后面拍拍吴雪峰的肩膀：“多谢，可以了。搜救人员已经到了。”

这么快？吴雪峰稍有一点惊讶，然而当他从雨巷里抽身出来，再看表的时候，发现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，丧失对时间敏感，这件事在吴雪峰身上并不常见。面前的叶修依然闭着眼睛，已经躺在了担架上。有带着玫瑰徽章的人对吴雪峰说：“辛苦了，同志，把他交给我就可以了。”

他身后站着士兵。

大概是场面多少有一点微妙，吴雪峰清了清嗓子说：“这名哨兵的伤很重，我不是医生，最好...”

他话讲到一半，那位神职人员只是很平和地带着微笑看着他，然而对着那样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，就仿佛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。是一种说了也没有意义的感觉，他知道对方不会听进去，也知道对方只会点头，微笑，然后做该做的。然而那一刻，就那一刻，吴雪峰几乎可以发誓，他面前的人绝对没动过一丝一毫的念头，要以治疗这位哨兵的伤为目的带走他。

担架上的人已经醒了，听到吴雪峰的话，便走下来，吴雪峰尚来不及惊讶他怎么已经可以站得起来，穿着白大褂的人们已经把担架收了起来，叶修瞥了他一眼。

眼型狭长，凌厉，然而此刻半眯着。无意者观之，只觉得寒芒遍体，有心人去看，方要多几分莫名其妙的怜惜，吴雪峰看，只觉得他眼角吊了一点倦怠，既是归鞘，也是折刃的意思。有种兵器一样的漂亮，像那种被销了锋的矛，被束之高阁。那名神职人员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徽章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：“不必担心，叶先生是我们的实验人员。”

再看他身边的“镣铐们”，一切就都了然了。

很明显，所谓“实验人员”当然是好听得过分的说法，从无一个研究者有必要让“神明”亲自通过耳麦传递消息，大动干戈地在精兵范围内搜救。这必然是重要实验品，才至于出动这样多力量。

吴雪峰在联盟这么多年，作战靠得不只是他的精神能量，更仰仗出色的意识和思维能力。精神力那么敏锐的一个家伙以那种情况出现在雪山里，绝不是叶修自己迷路了。然而他不是感情泛滥的人，多延伸了这一点思考，也不过是一种习惯，加上对面的哨兵很对他审美，一时间的福至心灵。

从某种意义上说，两人毕竟比萍水相逢多了一点精神域之交，交接人员们已经转身了，他便比了个口型，那是在说：如果有需要，可以来找我。

这一点关切也仅此而已——再多情就不礼貌了。

此时叶修已经上了直升飞机，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他这一句，就忽然挥一挥胳膊，激得周围兵士刹那间举起枪对准他，仿佛唯恐这人下一步就要大开杀戒。其实吴雪峰也不知道他是看没看明白，仅是看那人摊开双手，示意大家放轻松——他没动啥坏心思。当然，兵士不为所动，叶修就笑了，侧过来对着吴雪峰比划出无奈的意味来，亮洁的枪械反光打在他脸上，斑驳的，露出一点罕见的少年气。

TBC